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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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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媺已經累得連喘氣都艱難,卻死死咬緊牙關又向前蹣跚了幾步,聲音發飄道:“要死……便死一起。”

她背上的晏斐卻陷入了昏迷。

兩人便這樣緩慢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待到前方天光大亮,眼前倏然豁然開朗的時候,晏斐被強烈的光線照得清醒了一瞬,努力睜了睜眼,一直緊咬著的下頜終於松了松,開口反覆嗚咽著兩個字。

“母妃……”床榻之上的秦硯開口低聲喃喃,聲音卻模糊不清,仿佛被溺在深深的幽澗之中一般。

這一聲微不可聞的呢喃似是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眼前好不容易重拾的光亮驀地暗了下去,秦硯終於得償所願墜入一片漆黑之中。

正在聽蘇珺講述這幾年境況的蘇玉蹙了蹙眉。

蘇珺的話音一頓,看著蘇玉神色黯淡道:“之卿與張啟亦師亦友,你們方一至張宅,張啟便將此事告知了我們。我並非不想見你們,只是沒臉再出現在你們面前而已。”

蘇玉黛眉擰得更緊:“你既然從張捕快口中得到我們的消息,自然知道大哥那個時候的情形有多險峻,只是到了那種時候,你所顧慮的不是大哥的安危,而是你自己的顏面。”

“我不是。”蘇珺低垂了眼眸搖頭道,“我心中亦關心於大哥,自從張啟口中得知大哥重傷昏迷,我終日惶惶不安,每天晚上閉上眼睛,腦中便是大哥身上染著鮮血倒在沙場中的畫面。”

蘇玉口吻平淡道:“是麽?”

蘇珺抿了抿唇。

秦硯在昏昏沈沈之中,隱約覺得有人在用浸了清水的帕子擦拭著自己額頭的汗水,那只手應是在顫抖,落到了自己的額上的力道便有些失了分寸。

“母妃……”秦硯又低聲呢喃了一句,意識尚存,眼睛卻無論怎樣都無法睜開。秦硯覺得自己在驚濤駭浪間掙紮,只要稍有倦怠,就會被它重新滾滾吞噬。

又一輪劇痛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秦硯動了動嘴唇,這回卻沒有發出聲音。

渾身被絞碎一般的劇痛將晏斐從昏沈之中撕扯了回來,晏斐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終於吃力地將眼簾擡了起來。

入目處,自己的床榻旁坐著一位身著雪青布衣的青年男子,那男子眉目俊逸,手中捧著一個青瓷藥碗,一彎清俊的眉眼不動聲色地註視著自己。

“你醒了?”那男子道。

晏斐忍著身上的劇痛瞇了瞇眼,細致地觀察了一圈周遭。

此時的他置身於一個簡陋樸素的小屋之中,屋內空間狹小到自己身下的那張床榻近乎占了一半的地方,而面前這個青年男子便這般毫無禮數地盤腿坐在他的床頭,彎下腰來註視著他。

應是見他久不說話,那青年將已然遞到他嘴邊的瓷勺放在碗中,用手在他的眼前虛晃了幾下,口中問道,“你是個傻子還是個聾子,怎麽聽到了我的話也不回答?”

晏斐的眉頭一蹙,身為皇子,這還是頭一回有人以這般大不敬的口吻與自己說話,不禁斥道:“放肆!”

“放肆?”那男子也不惱,反而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晏斐的眉眼,伸手在他下頜輕輕勾了一下,聲音輕佻道,“我就是放肆了,你奈我何?”

“你!”晏斐帶著稚氣的臉因為憤怒而泛起潮紅,強忍著鉆心的劇痛以手成刀正要劈向那男子,招式行到一半的時候手卻倏然頓住,一雙幽深的眼睛倏然瞪大,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那男子嘴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怎麽不打了?”

晏斐的背脊顫了顫,動作僵硬地將手重新收了回去,用稚嫩的聲音平靜道:“你封了我的穴道。”

男子的視線落在晏斐垂下來攥得緊緊的拳頭上面,不緊不慢道:“你這小孩兒的反應倒也有些意思。”

晏斐卻並未搭理他的調侃,視線依然四處逡巡。

“在找與你一起的那個小美人胚子?”

聽到這人如此不尊重的戲稱晏媺,晏斐的眉頭不禁蹙了蹙,卻還是耐著性子問道:“她在何處?”

“自然在我床上。”那男子大大咧咧道,看到小孩兒瞪向他倏然淩厲的目光,這才慢悠悠改口道,“你也見了這一張床就那麽大點兒,你在我徒弟的床上躺著,她自然就得在我的床上躺著,難不成你們倆中有一個人想到躺到地上去?”

晏斐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吐出。此刻他已然摸準了這人的性子,這人脾氣古怪,滿嘴荒唐言,最喜歡看的便是別人情緒的波動。是以自己面上的表情越是憤怒,他便越覺得開懷。

想通了這點,晏斐將所有的神情沈斂,對著那男子淡淡道:“多謝相救。”

那男子怔了怔:“誰說我救你們了?”

晏斐闔了眼眸,吃力地向下挪動著身體重新躺回到床榻上。

那男子顯然不甘被冷落,伸手一推晏斐的肩膀:“好罷,我確實救了你阿姊。在我遇見你們二人時她身上的毒還未發作,解毒於我來說自然是手到擒來。而你……”

晏斐渾身都在火燒一般地灼痛,被他這麽一推險些痛得背過氣去,本不想搭理他,奈何這人卻故意將話吊在此處,怎麽都不肯繼續再說下去。晏斐年紀尚小,沒有太子的定力,被他如此一吊胃口,終於忍不住重新睜開了眼睛。

那男子得逞一笑:“你當時毒已經浸入五臟六腑,饒是我致功於醫,卻也無法將毒全部逼出來。你現在是否覺得渾身劇痛?那便是因為那些毒在你的經脈之中流動。不過不要緊,待一會兒它們在你的經脈之中紮根,那才是疼痛最難忍的時候,到時只怕會比現在還要疼上成百上千倍。”

現在這般全身骨骼被碾碎一般的疼痛就已經讓晏斐備受折磨,他很難想象那比現在這樣還要重上千百倍的疼痛會不會將他活活痛死。

似是看出了晏斐竭力掩飾的平靜面容下的驚恐,男子玩味地笑了笑,從衣袖之中掏出一個錦盒,盒中放著兩顆渾圓有光澤的丸藥,只消看一眼,便知道它們不是凡品。

將那丸藥舉到晏斐的面前,男子笑了笑:“這是我煉制的定元丹。定元丹鎮定血脈,三元歸墟,可在你身上的劇痛紮根的時候讓你無知無覺地假死過去,待你清醒的時候,毒已然紮根完畢,自然就可以免受萬痛噬心的煎熬。”

晏斐的眼珠緩緩轉動,開口道:“條件。”

“真是個聰明的孩子。”男子口中讚嘆道,將錦盒在晏斐的眼前晃了晃,然後才繼續道,“我看你年紀不大,卻思維縝密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以後必然會有一番大作為。可我卻不想你有什麽作為,以後便跟在我的身邊做個藥僮,放下心中覆仇的念想罷。”

晏斐的眸光一動:“你什麽意思?”

男子俊逸的面容笑意沈斂了下來:“我救你們姐弟二人於皇宮密道出口附近,而你們身上的毒,正是我當年為晏帝所配的宮廷禁藥,你與那女孩兒是何身份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這定元丹我煉制了二十餘年才得兩顆,自然不會白白浪費他去救一個一心以卵擊石的赴死之人。”

母妃關閉密道石門時那雙含淚的眼眸猶在腦海之中盤旋,晏斐的眼神一凝,掙紮著伸手將男子拿著錦盒的手推遠了一些,淡淡道:“那便不必了。”

男子蹙了蹙眉。

“你的條件我答應不了,我也不會為了茍且偷生答應自己完不成的條件。”晏斐一面道,一面掙紮著從床榻上爬起來,方挨到床榻邊緣,便因為掌下無力支撐而直接從半人高的床榻上摔了下來。

身體“嘭”的一聲狠狠墜地,原本的疼痛仿若隨著這一摔從四肢百骸中瘋狂蔓延出來了一般,瞬時間襲向了五臟六腑,體內如同有一只看不見的刀刃,每走一步都在瘋狂的攪動。

晏斐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掙紮著爬起來便向草廬外走去。

“你!”男子從後面喚住他,“你不要自己的命,也不顧皇長女了麽?”

晏斐的腳步一頓,頭也不回冷聲道:“你既然已經救了她,自然不會再殺了她。”

男子怒極,追著晏斐至屋外對著他暴喝道:“你別忘了我還封了你的穴!”

這回晏斐連腳步都絲毫不停頓。

“你以為我為何封了你的穴?你身上的毒解的太晚,是以我只能將它們封至你的經脈以防它們再四處流竄。日後你若是再行氣動武,原本植根好的毒便會重新流動然後再生根於你的經脈上。在這過程中你的疼痛只會一次又一次的加劇,若是沒有定元丹,你最終會活生生的痛死!”那男子說道此處,看著晏斐微顫的背脊,搖著頭深吸了一口氣,“你如今不能動武,已然是半個廢人,又憑什麽去報仇?”

只是晏斐卻沒有回話,在男子說話間,已然重新擡步走得更遠。

男子深吸了一口氣,將那裝著定元丹的錦盒向桌上狠狠一拍:“我楚閑雲行醫這麽久,還從未見過如此執拗的孩子!好說歹說不聽,那你便等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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